于春博：違法經營假種子的罪名與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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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春博  北京宣言律師事務所

2024年5月8日，南方周末刊發(fā)報道《猖獗的假種子：套包、盜取、打假》，披露在東北玉米主產區(qū)，假玉米種子仍然猖獗——不少缺少審定字號、“套包”的假種子公然銷售。報道刊發(fā)后，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農業(yè)農村部責成吉林省迅速組織查處，并派出工作組赴吉林省長春市等地調查核實。截止2024年7月4日，吉林省公安廳已經對違法經營假種子刑事立案15起。吉林省農業(yè)農村廳已對相關11家生產企業(yè)注銷農作物種子生產經營許可證。

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荒年的饑餓看似早已經遠去了，很少有人記得，大規(guī)模的饑荒離去不過60余年而已。春華秋實，糧食作物的生長需要經歷一個完整的生長季。農民購買并種植假種子后，并不會馬上發(fā)現種子的問題，只有收獲后才可能發(fā)現假種子的危害，此時危害后果已經形成。作為一個人口大國，我國的糧食安全至關重要，對于假種子的打擊必須持續(xù)且保持震懾力。

種子制假售假和套牌侵犯知識產權等違法經營假種子的行為，嚴重危害國家糧食安全，具有較強的社會危害性。因此，我國的《刑法》規(guī)定了一系列涉及上述行為的罪名。本文淺析上述違法經營假種子的行為，可能構成的罪名與相應的刑罰。

PART 01
法條競合概述

《刑法》第一百四十七條規(guī)定：生產假農藥、假獸藥、假化肥，銷售明知是假的或者失去使用效能的農藥、獸藥、化肥、種子，或者生產者、銷售者以不合格的農藥、獸藥、化肥、種子冒充合格的農藥、獸藥、化肥、種子，使生產遭受較大損失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使生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使生產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針對違法經營假種子等行為，上述條款對應的罪名為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除此之外，《刑法》條文中并沒有直接提及假種子的條款。然而司法實踐中，在涉及違法經營假種子行為的犯罪案件中，以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定罪量刑的案件，只占一小部分。違法經營假種子相關的案件中，往往發(fā)生法條競合。

通常認為，法條競合是基于一個罪過，實施了一個犯罪行為，但由于數個法規(guī)或同一法規(guī)中數個條文對該犯罪行為的構成要件都有相同的描述，從而發(fā)生法條競合現象，但對此現象，僅適用其中某一條文來定罪量刑，而排斥了其他條文[1]。具體到本文中的情況，犯罪嫌疑人只實施了違法經營假種子的一個行為，但是這種行為與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假冒注冊商標罪、非法經營罪等多個罪名的犯罪構成要件都相符合。但犯罪嫌疑人只實施了一個行為，這些罪名的構成要件存在相互重復，所以此種情況下，在上述罪名中選擇一條來定罪量刑，而排斥其他罪名的適用。

發(fā)生法條競合的法條之間，通常包括兩種關系：包容關系和交叉關系。涉及假冒種子行為的情況下，往往涉及兩個法條部分內容交叉。此時，需要法院裁量該交叉部分行為的最為顯著的特征，根據最顯著的特征來確定該行為觸犯的具體的罪名。

PART 02

生產、銷售偽劣種子行為可能構成的罪名和刑罰

違法經營假種子的行為可能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例如，在周某某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二審刑事裁定書中，被告人周某某通過直接銷售或他人代銷的方式，將“HR361”葵花種子、“金果1號”無殼南瓜種子銷售給多地45 名被害人，種植面積高達5186畝。以上被害人在食葵和南瓜燈生長期發(fā)現諸多問題。后經福?？h農業(yè)局認定，被告人周德強銷售的“HR361”葵花種子、“金果1號”無殼南瓜種子為假種子。經司法鑒定，被害人楊某等45戶農戶所種植的葵花和無殼南瓜損失共計4268636.86元。法院判決被告人周某某犯銷售偽劣種子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420000元；繼續(xù)退賠45名被害人的經濟損失；法院對隨案移送的涉案種子予以沒收[2]。

《刑法》第一百四十七條的規(guī)定了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的構成要件，包括“使生產遭受較大損失的”或者“使生產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生產、銷售偽劣商品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1〕10號）第七條規(guī)定：刑法第一百四十七條規(guī)定的生產、銷售偽劣農藥、獸藥、化肥、種子罪中“使生產遭受較大損失”，一般以二萬元為起點；“重大損失”，一般以十萬元為起點；“使生產遭受特別重大損失”，一般以五十萬元為起點。上述案件通過司法鑒定確定了“使生產遭受特別重大損失”，另外一些案件的情況有所不同。

針對另外一些案件中違法經營假種子的行為，其立案往往出現在假種子的生產、銷售過程中。此時，假種子流入市場的時間不長，種子的購買者往往還未來得及種植，或者種植的作物還未收成，或者收成后無法全面統計使生產遭受的損失。在案件審理中，往往無法認定其行為給生產造成的損失。針對這種情況，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了《關于進一步加強涉種子刑事審判工作的指導意見》的通知（法〔2022〕66號），明確規(guī)定：以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對實施生產、銷售偽劣種子行為，因無法認定使生產遭受較大損失等原因，不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種子罪，但是銷售金額在五萬元以上的，依照刑法第一百四十條的規(guī)定以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定罪處罰。同時構成假冒注冊商標罪等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

此種情況下，涉及的罪名主要有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假冒注冊商標罪，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非法經營罪等罪名。以上通知的規(guī)定同時明確了，在上述罪名存在法條競合的情況下，依照處罰較重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

例如，王某某假冒注冊商標罪案。2018年，被告人王某某提供虛假商標授權書等手續(xù)，委托其他人聯系制作假冒“紅纓子”牌塑料包裝袋4萬余個。2019 年3月至5月間，被告人王某某租賃房屋，雇傭工人使用陳年高粱和從他人處購買的高粱制作假冒種子。使用“紅纓子”牌塑料包裝袋分裝成“紅纓子”牌高粱種子。然后分別銷售給多人，共計查獲8800斤。經汝陽縣價格認證中心鑒定，該“紅纓子”牌紅珍珠高粱種子的市場價格為每斤20元，總價格為176000 元。該案2019年5月案發(fā)，假冒的高粱種子尚未開始種植，無法認定其“使生產遭受重大損失”。但是，法院經審理認為“紅纓子”商標依法經我國商標局核準注冊，且在有效期內，受法律保護。被告人王某某構成假冒注冊商標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90000元，公安機關查扣的假冒注冊商標的物品，依法予以沒收后銷毀。該案件是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發(fā)布的知識產權十大典型案例之二[3]。

PART 03

“種子套包”行為可能構成的罪名和刑罰

“種子套包”又稱為“種子套牌”，是指將原本沒有銷售資格的種子，套上假冒的包裝，進行銷售的行為。具體一般有以下情況，例如以次充好，用不受市場歡迎的品種套上假的包裝，冒充已審定的、具有合法市場準入資質的名牌品種?；蛘呃梅欠ǐ@得的親本，繁育名牌品種的種子，套上假的包裝進行銷售。也可以延及更換、改變正牌種子外部包裝，私自對外銷售的行為。

“種子套包”行為本身通常是侵犯植物新品種權的行為，在目前的法律體系下，侵犯植物新品種權是民事侵權行為，并不受《刑法》的規(guī)制。但是，“種子套包”行為經常伴隨假冒注冊商標、侵犯商業(yè)秘密等其他犯罪行為。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了《關于進一步加強涉種子刑事審判工作的指導意見》的通知（法〔2022〕66號）規(guī)定，將“種子套包”侵權行為作為從重處罰情節(jié)，加強打擊對“種子套包”行為相關刑事犯罪的打擊力度。

例如，在李某某假冒注冊商標一案中，被告人李某某在德州樂陵市鄭店鎮(zhèn)鄭店街經營“誠信種子農藥超市”。2019年1月，李某某將500袋陳舊包裝的“登海9號”玉米種子套包分裝至其從微信上購買的標注品牌為“豐某2牌大成168”“世紀好豐收牌蠡玉19”等玉米種子包裝袋中，并將該批套包的玉米種子提供給李某1銷售。其后，李某某購買散裝沒有品牌的“登海605”“農大372”玉米種子后分裝到標注品牌為“登海牌登海605”“九鼎九盛牌農大372”玉米種子包裝袋中，并將該批種子銷售給李某1等人。李某某的行為就是典型的“種子套包”行為，因為其套包的品種均為在玉米種子上使用的注冊商標，李某某構成假冒注冊商標罪。法院綜合其主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構成自首；案發(fā)后主動退繳贓款；自愿認罪認罰，依法予以從寬處理。李某某被判處拘役四個月，緩刑八個月，并處罰金[4]。

PART 04

總結和展望

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假冒種子的相關犯罪和侵犯知識產權的情況比較猖獗。但是，國家不斷加強對相關犯罪的打擊力度。在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下發(fā)的《種業(yè)振興行動方案》中，明確部署了實施種業(yè)市場凈化行動，提出要“重拳出擊、整治到底、震懾到位，依法嚴厲打擊假冒偽劣、套牌侵權等違法犯罪行為，讓侵權者付出沉重代價”?？梢灶A見，如果犯罪分子繼續(xù)持有僥幸心理，實施假冒種子相關的犯罪行為，必將被依法處以刑罰。

參考文獻：
[1] 左其洋，法條競合與罪名的確定，中國法院網https://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03/08/id/75121.shtml。
[2]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阿勒泰地區(qū)中級人民法院，（2019）新43 刑終114 號號刑事裁定書。
[3] 河南省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豫03 刑初50 號刑事判決書。
[4] 臨邑縣人民法院，（2019）魯1424 刑初254 號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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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違法經營假種子的罪名與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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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春博 北京宣言律師事務所

編輯：IPRdaily辛夷          校對：IPRdaily縱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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