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來，也快不起來的專利業(yè)務員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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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編輯部老王  薊門橋38號（ID：iam-angry）

原標題：停不下來也快不起來的專利業(yè)務員小馬

我叫小馬，一名應屆畢業(yè)生。我也不說我是什么專業(yè)了，反正就是比較難找對口工作的那種專業(yè)。六月份從學校出來后，我沒有回家，留在了這個大城市，現(xiàn)在的趨勢就是所有人都往北上廣深這幾個地方跑，導致的結(jié)果是競爭越來越激烈，最后反映在我身上的具體表現(xiàn)就是，找不到工作。

師兄們也給我出主意，告訴我工作不難找，只要不眼高手低，八千一個月的工作找不到，八百一個月的還不是任我挑。我想了想，好像有點道理，于是我去了一家知識產(chǎn)權(quán)代理公司面試，不多不少，底薪正好八百。

知識產(chǎn)權(quán)我聽說過，代理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這兩個詞拼到一起我就不明白是干什么了。去之前我看了一下，招聘的職位叫知識產(chǎn)權(quán)顧問，我擔心的點在于知識產(chǎn)權(quán)我什么都不懂，我怎么給別人顧問。我把這個疑慮在電話里跟HR說了，HR說不要擔心，我們公司有完善和專業(yè)的培訓體系，三分鐘無痛培訓，讓你今天做培訓，明天就上班。

面試的時候，一共來了四波人跟我談，分別是HR、資深知識產(chǎn)權(quán)顧問、首席知識產(chǎn)權(quán)顧問和知識產(chǎn)權(quán)總監(jiān)。HR第一個聊，告訴我后面會有三位領導面試我，他們?nèi)齻€的職位就是以后我晉升的路徑。我恍惚間有一種想辦會員卡的沖動，充值5000送3000，還附加十次免費發(fā)質(zhì)護理的那種。

第一個資深知識產(chǎn)權(quán)顧問進來后更加深了我的這種感覺，因為他一進來就自我介紹他叫Tony，讓我叫他Tony老師就可以。Tony老師主要問了問我在學校的情況，有沒有什么實習的經(jīng)歷，有沒有從事過跟其他人打交道的工作。我在大學里整天待在宿舍，唯一跟其他人的交流就是玩英雄聯(lián)盟打排位賽的時候跟隊友互噴，但我不敢把這個說出來，只有老實承認，都沒有。Tony老師哦了一聲，出去叫了首席知識產(chǎn)權(quán)顧問進來，并且毫無懸念的，首席知識產(chǎn)權(quán)顧問叫Andy老師。Andy老師問的更細致了，包括我的家庭情況、職業(yè)規(guī)劃等等，我回答家里條件一般，屬于供我讀書不需要借錢，但是也沒有多余的錢剩下來的那種，職業(yè)規(guī)劃現(xiàn)在也還沒有，希望老師可以給我指點。Andy老師說，那你等等，我把總監(jiān)一起叫進來。

總監(jiān)進來后給了我一張他的名片，他的名字叫羅迪克，我愣了一下，問道：總監(jiān)你的英文名難不成是，總監(jiān)說，沒錯，你就叫我Dick老師吧。果然名字敢叫的這么屌的，思想高度也不一樣，Dick老師只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的夢想是什么。我說，我的夢想是在這里買房。他說，很好，現(xiàn)在房價這么貴，靠單純的打工是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那怎么樣才能實現(xiàn)你這個夢想呢，首先你要找對行業(yè)，找對行業(yè)后還要找對能賺錢的工種，現(xiàn)在你面對的是知識產(chǎn)權(quán)行業(yè)，一個新興加朝陽的行業(yè)，按照普遍的規(guī)律來講，每個行業(yè)里最賺錢的一定是銷售人員，所以在這個層面上，你來對了。但是也不是地上有錢撿，做銷售最重要的就是努力，要有狼性精神，剛剛Tony和Andy把你的情況都跟我說了，雖然沒有任何經(jīng)驗，但是我們喜歡你這股沖勁，我們公司有一個目標就是幫助更多的人實現(xiàn)人生理想，你明天就來上班吧。

回去的路上我就開始思考，老師還是真有水平，整場面試過程我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他們都能看到我身上的沖勁。我沒有別的工作經(jīng)驗，也沒有任何的社會閱歷，有的只是不怕挑戰(zhàn)的勁頭，并且在成功學的書里我也了解到，要想成功就要不斷的接受挑戰(zhàn)，所以當這個機會來了之后，我沒有太多顧慮的就決定投身其中了。

上班的第一天，我被分配到Tony老師的小組，小組加上我和他一共7個人。每天開始工作前需要開一個早會。早會的過程是，7個人站成一個圈，由Tony老師帶頭，首先合唱一首感恩的心，即使是在我們之中沒有盲人的情況下，唱歌的過程也必須要配合手語一起。

唱歌結(jié)束后，6位組員依次站到圈中面向Tony老師，一邊揮拳一邊跺腳一邊大喊，我最棒、我最棒、我最棒。然后Tony老師開始布置今天的任務，每個人每天要打足200個有效電話，起碼達成1個意向約見。最后在所有人齊聲大喊的加油、加油、加油中結(jié)束早會。值得一說的是，早會的第二項的內(nèi)容經(jīng)常會變，有時候是輪流朗誦一段《羊皮卷》里的成功學內(nèi)容，有時候是輪流分享一段《誰動了我的奶酪》里關于人生的態(tài)度。

由于我是新人，所以早會結(jié)束后Tony老師就對我開始了培訓，培訓的第一課就是找資料，所謂找資料就是找客戶名單，具體方法是打開百度地圖，輸入機械、電子之類的關鍵詞，然后各種名字里帶有機械、電子的企業(yè)就跳了出來，接著就是把這些企業(yè)的名稱再輸入到百度中去搜聯(lián)系方式，得到最后的成品資料。這種方式缺點在于能找到的聯(lián)系人都是企業(yè)的銷售人員，他們才不關心專利的事情，他們之所以把聯(lián)系方式掛在網(wǎng)上是希望有人來找他們買東西，碰上我們這樣賣東西，基本上是一種同行免入、面斥不雅的尷尬境地，如果你還想通過銷售人員得到老板的電話號碼，那這中間起碼還隔了好幾個前臺和助理的關卡。

Tony老師教給我的另外一種方法就比較簡單暴力了，直接上淘寶買，要不說淘寶是萬能的，除了不能生小孩和做飯，其他啥都有。老師還給我介紹了幾個金牌賣家，價格實惠、資料真實、電話打通率90%以上。這種買來的資料一般都是從工商部門內(nèi)部流出，所以都是第一手法人代表信息，基本上打過去都是企業(yè)老板，但是缺點就是，要花錢。我問Tony老師，買資料的錢公司給報嗎。他回答我，你想要回報，就必須要有付出，公司不是不愿意報，而是需要給你們一點壓力，你明白這個意思了嗎。我說，意思我是明白了，但是關鍵還是沒有錢。

培訓的第二課，教的是如何打電話，具體的方式是，坐到小組成員旁聽一個早上，下午我自然就知道怎么跟客戶溝通了。然后Tony老師就把我安排到公共區(qū)域去聽打電話了，走之前我問他，那專業(yè)知識什么時候培訓呢，他說，等你找到客戶之后現(xiàn)編。

等我正式開始打電話操作之后，每天的日常無非就是接起、掛斷、有時候還要挨罵的不斷重復，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真的干不了這個活。我當時的心路歷程就是，反正你也不認識我，你罵我我也少不了一塊肉，所以居然也被我堅持下來了。代理部的工程師經(jīng)常抱怨他們的工作太枯燥了，我很想跟他們說，要不來試試打電話。他們寫專利至少客戶不同，寫的案子也不同，而我們打陌生電話，每天兩百個陌生人，只能同一套話術話說兩百遍，別人不煩我，我自己也煩我自己。

公司為了我們能夠兢兢業(yè)業(yè)的打電話也是操碎的心，不僅花大價錢上了一套監(jiān)控軟件統(tǒng)計出每個人每天的電話量，還把組長的座位安插在組員之間，只要聽到誰的座位上沒有聲音了，組長立馬上去抽兩鞭。但是總的來說，不管在電話銷售的過程中用多少種辦法，我個人覺得本質(zhì)上還是一個運氣問題，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打不出一個意向客戶，有時候偷懶一天只打了50個電話，結(jié)果出來2個意向客戶。

這都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意向客戶要求我們上門拜訪。底層的銷售人員都窮，基本上出門能走路到達的堅決不坐車，我見的第一個客戶是Tony老師帶我去的，在一個偏遠的郊區(qū)，從地圖上來看，已經(jīng)快到隔壁市了。我們倆先坐了一趟時長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下車之后我問Tony老師還有多遠。他說，大概還有5.62公里。我說，老師你這怎么還有零有整，真是太神奇了。他說，上次我他媽就在那家公司旁邊摔了一跤，腳崴了走不動，叫了個黑車從這里出發(fā)去那接我，他非說他多開了5.62公里，要多收我15塊。我問，老師，那我們這次還打車嗎。他說，這么近打什么車，我?guī)阕咭粭l近路。

所謂近路就是不怎么正常的路，魯迅先生說，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就我當時遇到的情況來說，走這條路的人多的話，那世上可能會沒有人。三步一個溝、五步一個坑，并且伴隨著齊人高的茅草和刺鼻的氣味我們一直走了半個小時，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一片橘樹林。Tony老師對我說，我摘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說，老師，吃你幾個偷來的橘子，我就得要認賊作父嗎。不過那天的橘子真的好吃，可能是因為走了那么遠的路，可能是因為中午沒吃飯，還可能是因為連水都沒舍得買一瓶。

歷經(jīng)周折終于到了客戶公司，約好的時間結(jié)果老板出去了，我很生氣啊，但是Tony老師跟我說，做銷售的第一課就是忍。忍了一個小時，老板回來了，讓我們介紹一下公司和業(yè)務，Tony老師上來就是一頓吹，吹的我都沒聽出來這是在說我們公司。然后老板哦了一聲說，這次來就是想聽聽你們介紹一下，你們的情況我現(xiàn)在基本上知道了，后續(xù)我們再聯(lián)系。我聽這意思就是要送客，瞬間怒火攻心，想著我們跑了幾十公里來到這，飯都沒吃，就聊了這點東西。但Tony老師還是很淡定，要了老板助理的聯(lián)系方式后，就帶著我走了。

出門后他對我說，現(xiàn)在教給你第二課，還是忍，做銷售的要明白一個道理，談業(yè)務基本上不可能一次就成，不折騰你跑個兩三回，他們消費者的優(yōu)越感就體現(xiàn)不出來，就好像你去買一個貴重物品，你也很少會上那去看一眼就買，所以這都是基本操作，走，帶你吃飯去。

我是一個南方人，在我的理解里，飯代表的含義是白米飯，但是那天我們?nèi)サ膮s是一家路邊小賣部。Tony老師買了兩個面包，我們一人一個蹲在小賣部門口的臺階上啃。小賣部的外面是一條泥巴路，附近建筑工地的大卡車從這條泥巴路上呼嘯而過，卷起一陣陣的黃沙漫天。

看著眼前的場景，Tony老師說，我想家了，在我的老家寧夏，刮沙塵暴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當時不是特別理解Tony老師的心情，覺得就這PM2.5爆表的場景，不趕緊逃還抒什么情。但是現(xiàn)在我有點明白了，當你想家的時候，看到的所有場景都會下意識的往自己向往的方向去聯(lián)系。Tony老師那天久久不愿意離去，懷揣著淡淡的鄉(xiāng)愁，最后換了十個硬幣在小賣部玩了一下午的賭博機。

最后那個客戶在我兩個星期跑了3趟之后簽單了，我很高興，Tony老師也很高興，但是專利部的工程師不高興。不高興的原因在于，客戶提供的技術交底書太簡單了。簽單的時候客戶老板就說他沒什么太多文化，只有一個創(chuàng)新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寫成技術交底書，只能寫成這樣。那我一個銷售還能怎樣，告訴他不按照規(guī)矩寫好，我就不幫他申請了嗎，我覺得只要涉及到技術上的問題，是不是就需要交給工程師來解決了，由工程師來引導客戶把技術交底完成，我是個文科生，就算跟我說我也聽不懂啊。

我把我的這個想法也委婉的跟工程師提過，然而工程師該不高興的始終還是不高興，跟我抱怨這個行業(yè)太亂了，那我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裝作沒頭腦隨便他了，反正錢已經(jīng)收了。

我是喜歡思考的，并且干一行愛一行，在我看到現(xiàn)在的亂象我就開始想了，為什么會亂。首先我們做銷售的肯定沒有錯，我們頭上壓著業(yè)績壓力，我為了要完成業(yè)績，拼命簽單這樣錯了嗎，你也不會真的對我們的要求是：一定要做到所有簽回來的案子都是高質(zhì)量的、技術交底書都是詳細的吧，那我們所有人就都等著吃屁吧。

其次，老板給我們業(yè)績壓力錯了嗎，也沒有錯，他開個公司就是要賺錢，沒有說哪個老板開個公司是為了做慈善的，所以他也只有把業(yè)績壓力分下來。

工程師錯了嗎，工程師更加沒有錯了，站在他的角度，你都沒什么技術來申請什么專利，我是代理人不是發(fā)明人，到底是你在搞發(fā)明創(chuàng)造還是我來幫你搞發(fā)明創(chuàng)造。

那最后說到客戶，客戶錯了嗎，人家有錢愿意花，你管人家怎么花的，花個錢還有錯的？我就是沒技術，就是要申請專利，我買豆?jié){就是要買一碗倒一碗，錯從何處來。那么終極問題就來了，到底是誰的錯，我是剛進入這個行業(yè)的小學生，想不明白也不敢亂說。

就在我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的時候，Tony老師突然有一天跟我們說，他已經(jīng)賺夠了回老家結(jié)婚的錢，打算辭職回去了。他說，我其實沒什么特別大的理想，要不是家里條件不好，需要出來多賺一點，不然我是愿意待在老家的。

Dick老師有一句話說的對，想在這個城市安定下來，靠打工是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現(xiàn)在我們的狀態(tài)是白天打了雞血拼命的談客戶，晚上回到合租的臥室里，什么話都不想說，長期過這種日子是我想要的嗎，我是看不到出路在哪，所以我決定要回去了，有一句話叫退一步海闊天空，我?guī)湍銈內(nèi)ヲ炞C一下，說不定我反而能找到方向。

Tony老師走了之后，我們的日常還是依舊周旋于各方勢力之中，總還是有客戶罵我們是騙子，也總還是有工程師說我們搗糨糊。但是跟人打交道就是這樣，之后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我總會想起Tony老師給我上的那兩課，想起Tony老師蹲在黃沙漫天的路邊一邊啃面包一邊想家的情形。

--End--

在田野上轉(zhuǎn)

在清風里轉(zhuǎn)

在飄著香的鮮花上轉(zhuǎn)

在歡笑里轉(zhuǎn)

在淚水里轉(zhuǎn)

在燃燒著的生命里轉(zhuǎn)

在陽光燦爛的一天

你用手捂著你的臉

對我說你很疲倦

你扔下手中的道具

開始咒罵這場游戲

說你一直想放棄

但不能停止轉(zhuǎn)

——《陀螺》萬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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