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峰回路轉的案件逆轉是怎么做到的？——IPR Daily專訪劉春泉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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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R Daily專訪‘U50’上榜者——段和段律師事務所知識產權部合伙人劉春泉律師?！?br/>

來源：IPRdaily中文網（iprdaily.cn）

近日，IPR Daily與2023年“中國50位50歲以下知識產權精英律師”（簡稱“U50”）上榜者——段和段律師事務所知識產權部合伙人劉春泉律師進行了深入對話，探討了在知識產權案件處于劣勢的情況下，律師和企業(yè)如何扭轉局面的方法，他通過對相關案件的經驗分享，再現了知識產權律師在知識產權案件中的“實戰(zhàn)”情景。同時，劉春泉律師也為企業(yè)知識產權的管理運營以及新一代法律人的快速成長給出了有效建議。

IPR Daily：

您在知識產權等領域深耕多年，多次把案件“起死回生”，請介紹一下您是如何逆轉局面的？

劉春泉律師：

知識產權案件專業(yè)性很強，影響結果的變量和節(jié)點很多，很多問題并不是像看起來那么簡單。如果不了解一個法律條文的歷史背景和相關案例，僅憑短期經驗甚至是對法律條文的突擊學習就對案件做出分析判斷，有時候能打贏，有時候就不行。

有些企業(yè)看到自己跟別人似乎“差不多”的情況打商標官司贏得了知名商品的包裝裝潢權利，不惜花上千萬的訴訟費也跟著打官司，但結果可能截然相反。其實，不少所謂的“第一案”以前就已出現過?？焖俪龈逄柗Q“某某第一”的網絡小編可能很少進行互聯網檢索，更不要說查閱以前沒上網的各類判例和資料。

我本人歷來尊重專業(yè)，重視研究，也有20多年一線辦案經驗形成的嗅覺和肌肉記憶，所以遇到案件存在逆轉可能性的時候，才能抓住機會。

舉例來說，在杭州余杭區(qū)法院代理一個寵物品牌愛犬島及其代理商被索賠300萬的商標侵權訴訟中，由于原告注冊商標在先，訴狀和證據材料也非常專業(yè)，但我隱隱感覺案件中還有值得考量的地方。

通過事先扎實的基礎性工作，果然在一審開庭質證環(huán)節(jié)迎來了轉機。當審判長詢問我們是否要閱看證據原件原物時，我表示要看。因為根據商標法64條的相關規(guī)定，商標訴訟前三年的實際使用是獲得賠償的必要條件，因此原告方聲稱使用其商標的產品我們肯定要認真查驗。

隨后原告律師出具了證據原物，當我仔細查看時，發(fā)現瓶子的標簽部分似乎剪切得不太規(guī)則，憑經驗我懷疑這是從網上買來的，只是額外加了一層黏貼包裝紙，就用手摳了一下，發(fā)現下面果然還有一層。我們三個被告席上的律師簡單交換了一下意見，懷疑這一產品是從淘寶上買來的，代理電商平臺的律師迅速用筆記本電腦在網上查到了這款產品，經比對除包裝外完全一樣。我馬上將這一情況告知了法官，法官撕開后證實是兩層包裝。雖然原告準備了委托第三方加工的協議等證據，但法院經過后續(xù)正式發(fā)函調查，加工單位最終復函法院表示沒有實施加工該產品，證實了原告?zhèn)卧熳C據，于是法院對原告罰款十萬，裁定準許原告撤訴，后來還在法院微信公眾號進行了宣傳。我們又在同一法院提起一個狀告對方惡意訴訟的訴訟，最后雙方協商達成和解，對方將愛犬島商標全部無償轉讓給我客戶的品牌生產商愛犬島公司。

我的當事人（經銷商）和品牌生產商，從最初被凍結銀行賬號、面臨300萬元的連帶侵權索賠到品牌商無償拿到所有注冊商標，可謂是峰回路轉。

企業(yè)商業(yè)創(chuàng)新往往可能牽涉到其法律框架設計是否合法有沒有侵權風險問題。若商業(yè)模式或者項目、產品的基本法律架構設計不周，企業(yè)做得再大也難逃覆滅的命運。多年前，我們曾做過關于互聯網電視機生產商是否在IPTV侵權案件承擔共同責任的案件。由于這類案件同一批次權利人提起了幾十件訴訟，如果第一個案件敗訴，后續(xù)幾十個或都將敗訴，而且判決停止侵權就等于宣告該產品要停產，所以基于之前康佳集團曾經跟我代理的上海百視通的案件有過合作，這個案件他們委托我代理在湖北高院的二審。

因為我長期關注從TCL電視機開始的一系列案件，對IPTV歷史由來、監(jiān)管文件、集中播控平臺與生產商、內容商關系等相關情況比較了解，也在北京朝陽法院、海南省中高院代理過類似案件，所以我們把互聯網電視機生產商依照監(jiān)管規(guī)范與集成播控平臺的規(guī)范合作監(jiān)管模式、內容提供商的責任以及之前案例的判責原因和理由說清楚后，湖北高院就根據查明事實改判規(guī)范集成播控平臺合作的電視機生產商免責。

類似這樣的利用專業(yè)知識幫助當事人實現成功維權的案例還有不少，我覺得比律師研究更重要的是，在這些案件中的法官們尊重專業(yè)、尊重律師。大家都認可以前知識產權圈小，但卻是極敬畏專業(yè)的圈子，知識產權的法官、學者和律師都很注重專業(yè)交流研討，所以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多在案件上下苦功夫，多花時間在琢磨案件。

IPR Daily：

您有好幾個案件在省級或者全國入選獲獎案例，對此您有什么經驗分享給包括法官、法務和律師在內的年輕的法律人嗎？

劉春泉律師：

重大案件對企業(yè)和律師是雙向選擇，基于我們的專業(yè)與經驗、踏實實在的作風，一些重大的疑難案子，當事人會找到我們，選擇我們，而我們也會在選擇案子時，有意識地選擇一些有爭議、有挑戰(zhàn)性的案件。

我在案件完結后常與年輕法官交流，他們很佩服我很早就能預見到案件能獲獎，我說首先是機遇，案件獲得認可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當然也有一些規(guī)律性的東西，比如一審最重要，基礎工作要扎實，如果基本功不扎實，二審甚至再審都可能出現問題，影響結果，甚至出現驚天大逆轉。其次，要有敏銳的專業(yè)嗅覺，能從堆積如山的案件中發(fā)現閃光的好案件。什么樣的案件是好案件呢？倒不一定是標的金額大的，如果是某領域的創(chuàng)新案件，或者解決了某個法律問題，或確立一個裁判規(guī)則等等，都有可能成為受關注的好案例。再次，始終堅持當事人利益為先，不放棄調解可能性。有一些我代理的案件有可能成為具有影響力的“判例”，但當有利于當事人的和解機會出現時，我總是會全面地向當事人分析利弊。如果當事人選擇和解，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個具有影響力的“判例”，因為對“專業(yè)”的追求不能高于當事人的利益，這是作為律師的職業(yè)道德。

IPR Daily：

能與大家分享最近最令您印象深刻的案例嗎？

劉春泉律師：

對于有很強反偵查意識甚至某些商標專利布局早于品牌商的侵權人，我們團隊的特點是不急于事功，靜待“水到渠成”，以下我將與大家分享兩個印象深刻的案例。

比如2022年我們代理的制造業(yè)打假案例：阿特拉斯科普柯訴廈門某公司不正當競爭案，這是壓縮機領域一個有影響的案例。本案歷經4年，經過一審二審后如今判決已經生效了。這個案件我們從發(fā)現、準備到辦結歷時十多年，最開始由于被告方較早搶注了相關商標，侵權行為也比較隱蔽，取證困難，多年來一直難以滿足起訴條件。但我們一直保持關注，十幾年前就給客戶出具各種方案，多次對包括被告網站、歷年展會等進行及時證據固定，在2018年左右因為被告又一次到上海參加展會，經研判時機終于成熟，客戶于是決定正式啟動訴訟。

在起訴前，我們再一次對案件作了全面梳理，一點點地搜集信息，相當長的時間段內團隊加班加點，仔細梳理每一條線索，根據一個線索又延展了更多線索，通過深入制造工廠、奔波展會現場、圖書館及涉嫌銷售侵權所在地多地實地調查、取證、公證等，后來形成了兩件相關聯的案件。本案證據材料多，案情復雜，前后歷經四年，光證據目錄就有十幾頁，打印證據材料八套，每套都不少于四本，共一萬多頁。此案索賠額由最初討論時按照修改前反不正當競爭法預估的50萬元，到起訴時依據新法確定為300萬元，最終獲得了法院支持。

知識產權案件如果缺乏有力證據，再多的說理也作用有限。知產案件取證調查工作會比普通民事案件專業(yè)很多，證據涉及了大量的公證、檢索報告、翻譯等等，經過艱辛地長期準備，我們才終于迎來了令客戶滿意的成果。

另一個是媒體曾廣泛報道的二維火與美團小白盒的不正當競爭案。當時客戶一審在杭州中院敗訴后，幾乎打算放棄上訴。我們去跟客戶法務部開了兩天會，把判決涉及的技術、業(yè)務和法律等問題一一辨析清楚，說服公司進行上訴。

上訴后，我們首先努力把上訴管轄從浙江高院更改到最高法院知識產權法庭。最高院受理后，該案在二審中受到重視，最高法院組成五位法官大合議庭審理，進行了兩次直播開庭（其中一次是其他同行團隊代理的京知同案上訴）。該案在最高法院取得了良好的進展，經與其他律師同行共同努力，此案和解結束。

這個案件我想跟大家分享的有兩點感受，一是在復雜疑難案件中，下苦功夫堅持研究終歸還是有用的；二是案件沒走到最后一步，就不能輕言放棄。特別是關系企業(yè)核心商業(yè)模式和商業(yè)利益的，要多找專業(yè)律師參與研判，可能會有不同的思路或策略。我們自己作為經辦律師時也要意識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維慣性和視野局限性，多個伙伴合作共同為客戶利益努力總是有益的。

IPR Daily：

您覺得企業(yè)如何做好知識產權工作？如何實現知識產權運營與訴訟的平衡？

劉春泉律師：

我個人很早就提出知識產權八字方針，即：“創(chuàng)造、管理、運營、保護”。知識產權的運營是指商業(yè)運營，如迪斯尼通過開游樂園、拍電影、授權生產玩具衍生品等方式進行商業(yè)開發(fā)獲利，或者如高通等通過對專利的許可授權收取許可費。訴訟并不是知識產權運營手段而應當是“保護”的內容，是商業(yè)運營的補充而不是替代。但很遺憾的是，在我國目前階段，訴訟被某些人當成了知識產權的運營工具，不乏有些企業(yè)通過訴訟作為銷售手段，由于這種動用司法力量的打壓卓有成效，所以跟風學的企業(yè)不少。最高法院已經注意到這種現象，并在裁判文書中明確提出不提倡不鼓勵這種做法。預計越來越多的法院會通過調低判賠金額的方式，讓這種非正常的、商業(yè)性的批量訴訟逐步喪失投機價值。

知識產權創(chuàng)造是企業(yè)創(chuàng)新的根本，在需要解決但目前有技術困難的領域進行研究，探尋解決的技術方案，這是創(chuàng)新。有了創(chuàng)造才能談管理、運營和保護。中國正在努力從“中國制造”向“中國創(chuàng)造”轉型，國家出臺了很多政策都是為了鼓勵創(chuàng)新。我的觀察是，應該鼓勵企業(yè)從事細分領域的深入和持久的鉆研，瞄準前沿科技問題，持之以恒就會有收獲，當然企業(yè)不可避免也要平衡商業(yè)和生存問題。對法律人來說，律師與法務需要精誠合作，法務要吃透自己的企業(yè)、所屬行業(yè)、協調企業(yè)內外部關系，律師要吃透法律，把取證等工作做扎實，這樣遇到具體問題才能迅速響應企業(yè)需求，實現保護和促進知識產權發(fā)展的目的。

爭取在自己的領域做到最好。現在科技發(fā)展迅速，沒有人能什么都內行，所以客戶在個案中都希望選擇有經驗和實際操作案例的律師。作為20多年的行業(yè)從業(yè)者，我也時刻不敢停止學習，幾乎每天都看專業(yè)文章，看判決，學習國際上知識產權保護的先進經驗，提供更專業(yè)更全面的服務。律師需要拿出過硬的證據和專業(yè)意見，這才是保持競爭力的關鍵所在。  

（原標題：那些峰回路轉的案件逆轉是怎么做到的？——IPR Daily專訪劉春泉律師）

來源：IPRdaily中文網（iprdaily.cn）

編輯：IPRdaily趙甄          校對：IPRdaily縱橫君

注：原文鏈接：那些峰回路轉的案件逆轉是怎么做到的？——IPR Daily專訪劉春泉律師（點擊標題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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